“若凶手受到制裁，你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超渡？”岳十仲神情肃穆，沉声道。

“我只要她死⋯⋯”一身嫁衣的鬼新娘停下挣扎，幽幽说道。

“庄晓丽还是刘顺泽？”岳十仲问道。

“她。”鬼新娘艰难地抬起手，从大红袖口里伸出的死白手指比向门外，比向了正心急如焚看进来的睿颖，“她死。”

岳十仲表情瞬间变了，“不可能。”

“我不甘心，不甘心啊⋯⋯”鬼新娘似哭似笑，不停重复“不甘心”三字，她眼里淌下两行凄艳的血泪，那一声声怨叹最后拔成凄厉无比的尖叫，“为什么只有她能活下来？为什么我们都要死？为什么没人像关心她一样关心我们——”

她的恨意太重、怨气太强，新种下的执念在短短时间内已根深柢固，发芽茁壮，她不甘只有睿颖能逃过一劫，她们应该要一样的。

只有亲眼看见睿颖走向同样的结局，她才甘愿。

而岳十仲却永远不可能同意这个要求。

第四根镇魂钉被送进她的心口里。

“啊啊啊啊啊！”鬼新娘哀号惨叫，丝丝白烟从她身上窜出，她的脸庞就像破损的瓷器般出现条条裂痕。那身大红嫁衣越来越黯淡，甚至从裙襬开始燃起点点星火，最后燃成了一片。

正厅前的红灯笼熄灭了，门口的白灯笼也已暗下，在炽热的大火中，鬼新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，只余幽怨哭叫萦绕在三合院里。

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，这个世上再无她的存在。

岳十仲垂着眼，掩去里头的悯恻。釉釉沉默地捡起地上的镇魂钉，用手帕包起。小橘绷着脸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一点都没有消灭厉鬼的喜悦感。

天羽摸着口袋里的两只瓷瓶，神情复杂。就算是对鬼新娘怀有惧意的宫天和跟江思芸，在看到对方真的消失后，也忍不住生出一股惆怅之情。

睿颖怔怔地看着消逝成点点火光的鬼新娘，心头发酸，那股酸意一路往上冲，酸得她的眼睛受不了，泪水滴滴答答地沿着脸颊滑落。

鬼新娘附在她身上时残存的一丝情感，冲击着她的心，但最后也随着她淌出的泪水烟消云散了。

胡悦覆住睿颖的眼，低低叹息。

一直踞守在石头符旁的方警官终于等到岳十仲的通知，先前听着院内一声声凄厉的哭叫，饶是经手过许多案件的他也不由得胆颤心惊，背后流了一层汗。

他带领四名属下回到三合院前与岳十仲会合，看到胡悦与睿颖的状况，再迅速算了下宫天和车子里能坐下的人，不等岳十仲开口，便主动表示先让一名属下载睿颖与胡悦回去。

“我可以跟颖颖一起坐吗？”釉釉连忙问道，“我想陪着她。”

一向对釉釉跟睿颖太亲密而有些不满的小橘这次倒没说什么，他瞄了瞄睿颖的手，见她没有两只手都紧紧握成拳头后就移开了目光。

岳十仲点头同意了釉釉的要求，又对睿颖温声说道：“我还得跟警方待在这里一段时间，晚点就会回家了。”他看着那张仍存余悸的蜜色脸庞，心疼地抱住她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“颖颖别怕，你已经安全了。”

“叔叔⋯⋯”睿颖眨去眼里的湿意，也用力地环住他一下再松开，在一名警察的带领下，与釉釉、胡悦先离开了。

“哥，我们也走吧。”天羽拍了下宫天和的手臂，走了几步后像是想到什么又折回去，把釉釉先前交付的两只小瓷瓶交给小橘。

小橘很顺手地把瓶子又递给岳十仲，“还有两个鬼新娘，应该能超渡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岳十仲颔首，走向方警官那边与他低声说了几句，就见方警官神情越来越严肃。

得知大部分受害者都被厉鬼化的鬼新娘吸收，最后跟着鬼新娘一起魂飞魄散，方警官的心情有些沉重；不过听到庄晓丽与刘顺泽仍在地下室，他又重新打起精神。

他派两名属下到院子后面搜索刘顺泽的车子，自己则领着一名属下与岳十仲一起走进正厅。

从地下室入口看进去，底下虽然亮着灯，却莫名给人一股阴森感。

走下楼梯，几个人立即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味。方警官与另一名警察警戒地举起枪端详四周。

最先映入眼底的是地板上的一片血肉模糊，肉屑、半凝固的暗红血液、像是内脏碎块般的东西，但也只有这样，找不到身体其他部位，头颅、手指什么的，难以断定这些东西的主人究竟是谁。

他们猜测是庄晓丽，因为刘顺泽就躺在黑色的折迭床上，他满脸是血，瞳孔涣散，呼吸弱到难以察觉。

第一眼看到他时，方警官还以为那已经是一具尸体，他的肩膀有个惨烈的伤口，尖锐的瓷片就插在上头。

方警官把手指凑到刘顺泽鼻子下方，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气息。

岳十仲却是看得出刘顺泽撑不久了，他体内只剩下一点点魂魄残渣，就算嘴唇蠕动，像是一直在重复着说什么，也只不过是仅存的反射动作。

方警官把耳朵贴在刘顺泽嘴巴前，努力听着破碎的音节，勉强判断出两个字。

“⋯⋯小孟？”他皱眉，不是很确定这个答案对不对，干脆叫来属下，让对方去查刘顺泽的朋友有没有姓孟的。

他又喊了刘顺泽几次，但对方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，只断续执着地喃喃低语。

方警官眉头紧皱，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，又联络了鉴识科，要他们尽快派人过来采证。

岳十仲没再看向刘顺泽，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快要死了，只要一想到这个人绑走了睿颖，让她遭遇到那么多可怕的事，他心里的愤怒就要溃堤而出。

他保持住冷静，仔细环视周遭，地上除了疑似庄晓丽的血渍与肉末外，还有倾倒在地的纸箱，一件大红嫁衣露了出来。

意识到那是要给睿颖冥婚穿上的嫁衣，岳十仲胃部一阵紧缩。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，额际的青筋都迸了出来，那股压抑住的怒意几欲沸腾。

他大步走到黑色折迭床前，看着刘顺泽虚弱苍白的脸，手指抽搐了几下。

“喂，十仲。”方警官瞥见他难看得要命的脸色，心头一跳，深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，赶忙对他摆摆手，要他上去。

就在这短短时间内，谁也没有察觉到刘顺泽的呼吸停止了，他仿佛在茫然地看向天花板，但焦距再也无法对准。